米芾《砚史》一“用品”:“器以用为功。……夫如是则石理发墨为上,色次之,形制工拙又其次,文藻缘饰虽天真,失砚之用。” 米芾《砚史》有时也已意识到后来所谓“下墨”与“发墨”的区别。其三“唐州方城县葛仙翁岩石”云:“稍磨之,墨已下而不热……。若石滑,磨久墨下迟,则两刚生热,故胶生泡也。此石既不热,良久墨发生光,如漆如油。……岁久不乏,常如新成,有君子一德之操。” 此所述,分明已见“下墨”与“发墨”之别。但尚未有“下墨”说法,而为“墨下”、“墨已下”云云。别处还有其他说法。 此唯言“石理发墨”,为砚石质量之最要者。《砚史》所述诸砚,以“发墨不乏”为佳评,屡屡见。 米芾《砚史》十一“潭州谷山砚”:“得墨快,发墨有光。” 十三“归州绿石砚”:“得墨快,渗墨无光彩。” 说法又异。“墨下”即“下墨”又见说为“得墨”,“发墨”似乎又作“渗墨”。 然而,米芾《砚史》十六“苏州褐黄砚”称:“理麄发墨,不渗。” 按诸用砚常识,石理粗则“下墨”快而“发墨”不好,米芾在此却说成“理麄”而“发墨”,不过“不渗”。如果不胶着于字面,米芾并未说错,只是概念与前不一致罢了。 《砚史》二十六“性品”复概言之:“大抵四方砚,发墨久不乏者石必差软,扣之声低而有韵,岁久渐凹;不发墨者石坚,扣之声响,稍用则如镜走墨。” 可见,笼统而言研墨于砚产生墨汁的情况,还是用“发墨”,与其屡屡所说“发墨不乏”相合。 米芾《砚史》所见相关者,大体如上。以后再看他家之说如何。 南宋陈槱《负暄野录》卷下“论笔墨砚”:“砚贵细而润。然细则多不发墨,惟细而微有铓锷,方其受墨时,所谓如热熨斗上搨蜡,不闻其声而密相粘滞者,斯为上矣。” 此谓“发墨”,当为后人之谓“下墨”也。或笼统言之,为经研磨而较快地成墨汁。 南宋赵希鹄《洞天清禄集》“古砚辩”言及“歙溪龙尾旧坑”砚石时谓:“细润如玉,发墨如泛油,并无声,久用不退锋,……” 言及“黒石金星”时谓:“色漆黑,细润如玉,隐隐金星,水湿则见,乾则否。发墨如泛油,无声,久用不退乏……” 与米芾《砚史》之屡赞“发墨不乏”为近。 其言及“洮河绿石”时谓:“润如玉,发墨不减端溪下岩,……” 则笼统言之,似亦称“发墨”。 比赵明诚小一辈,生于北宋末的金石家洪适曾集刻几种说砚著作,其中有著者佚名的《歙砚说》一卷,当为北宋人著。内有说及螺纹砚者,可注意者如下——“粗罗纹稍细者,易为磨墨;细罗纹稍坚者,最能发墨。或以为易磨墨为发墨,非也。唯蔡君谟论得其要。墨在砚中,随笔旋转,涤之泮然尽去,此乃石性坚润,能发起,不滞于砚耳。” 米芾《砚史》已经言及“墨下”、“得墨”与“发墨”的区别,此见已经把“以为易磨墨为发墨”作为误见提出了。 虽经《砚史》、《歙砚说》之明言,世人说砚,犹自以“发墨”概言之。同出宋人手可能稍晚而著者佚名的《端溪砚谱》说及诸砚,屡见—— “虽润,亦不发墨。” “润不及坑石,而发墨胜之。” “坚润不及,发墨胜之。” “极润,不发墨。” “嫩石细润发墨。” 作《端溪砚谱》的,当属行家,其用语亦如此。 砚作为读书人一日不可离的主要文具之一,而且是长相随的耐用品,久来受重视。至明清间,文人学士好砚蓄砚之风更盛,相关著作因而亦多,即使没有专门著作,他们的文集中也多有或多或少的砚铭文字。我无力一一爬疏,只能就手边见到的举其一二以略见一斑。 屠隆《砚笺》之“研”:“研以端歙为上。古端之旧坑下岩,天生石子,温润如玉,……磨之无声,贮水不耗,发墨而不坏笔者,为希世之珍。……端取细润停水,歙取缜涩发墨,兼之斯为宝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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